转自：上观新闻

那时梦想少年

文 |冯诗齐

TONIGHT

夜读

上世纪六十年代初，我读初中。那是一个充满理想，又充满幻想的年纪，因为刚刚脱离懵懂，而人生的道路尚未展开。将来要干什么事业？将来要成为怎样的人？这一个个问号时时会闪现在自己脑中。

在班级中，林同学大约要算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了。当年的我们，满怀报国之志，对国家的点滴进步和发展欢欣鼓舞，为科学技术上的每一新成就、新发明而关心备至。我们甚至还一度企图组织研讨会那样的团体，将志同道合者纠集在一起，经常交流、讨论。为了提高同学们对科学的兴趣，收藏颇富的林同学，将自己家的《科学画报》中选了一些热门题材的文章、图片，拆下来作为墙报贴在教室供大家观看。林同学的课余爱好是天文，一个初中生迷上这么一门冷僻的学问也是少见，我们看了他在观察天象时所记的颇为专业的笔记，均大为佩服。

那时，全国上下在经过考验后，正处于恢复和发展时期，各方面展现出一派奋发向上的面貌。万吨水压机的诞生、双水内冷汽轮机组的研制成功、新型电光源的出现，当年许许多多涌现出来的技术革新能手、科学家发明家，都成了我们心目中的偶像和明星。记得南京路上用新型电光源更换旧的白炽灯时，我们兴致勃勃到南京路去看灯。当高压汞灯的强烈白光亮起来时，南京路上一片欢腾，我们也是欣喜万分。尽管彼时的高压汞灯光色偏于蓝紫，照在人脸上感觉不自然，但与以往昏暗的白炽灯相比，毕竟是换了一个时代。

年轻人遇事执着，眼里揉不得沙子。有时，为一点芝麻小事，也会争个脸红脖子粗，互不相让。一次，对于四川路上新型路灯换的是高压汞灯还是碘钨灯，我和林同学争执不下，放学后，我们都不回家，气鼓鼓相跟着到四川路看个究竟，一定要分出谁是谁非才罢休。真是傻得可爱。

旧书店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，因为那里有过期的杂志，特别是我们喜欢看的科技类杂志，可以站着任意翻阅。《科学画报》、《大众科学》、《知识就是力量》等等都是我们爱看的。我所知道的许多最新的科技成果，比如世界上第一台红宝石激光器、比如工业上用的谐波变速器等等，都是从这些杂志上看来的。有两期《科学画报》上连载了一篇文章，介绍未来船舶的发展方向，有水翼船、气垫船、半潜式船，以及所谓“无波型船”。这些新奇古怪、与传统大相异趣的新颖设计，引起了我的关注。尤其是无波型船，这种在船头、船尾的水下部分各安一个鼓鼓的“造波囊”以抵消船的兴波阻力的新船型，就是后来远洋船上普遍采用的“球鼻型”船首。这些新发明新思路激起了我们对科学极大的兴趣和想象，以致多年后的上世纪七十年代，当我在报纸上看到我们自己造的大船也采用了新颖的球鼻型船首时，还兴奋不已，显宝似的到处告诉人。

我的另一个好朋友吴同学，是个绝顶聪明之人，动手能力极强。同样是穷学生，口袋里没有余钱，而这位吴同学，却总能精打细算，办到别人认为无法办到的事。他也常到旧书店看书，四川路海宁路上的旧书店是常去的地方。吴同学看书与我们还不太一样，不像我们这样好高骛远不着边际，他关心的是实用的东西。科技杂志上常常会刊登一些小制作类的文章，他看了以后，会拿张纸把线路图什么的记下来，然后回家自己动手做。他平时使用的电烙铁是自己做的，万用表也是自己到处淘材料买零件组装的。那时沪上的牛庄路、虬江路，以及许多卖无线电零件的小店小摊，在吴同学和其他有相同爱好的同学那里都属了然于胸、时常光顾的所在。吴同学的另一大特长是绘画。他的钢笔速写笔法老到、熟练。上课上到没劲时，他就会拿张纸写写画画，一会儿一架飞机，一会儿一艘军舰——从最新型号到老爷型的，画了就送给我。有时他有了一个新想法，要动手做一样什么东西，也会怂恿我们一起干。

这些同学以后都各奔东西，经历了千差万别的人生。我不知道如今的少年是否还有如我们儿时这样的梦，但对我来说，这一段青涩的记忆是永远无法忘怀的。

有梦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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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冯诗齐

编辑：顾金华